Gone,Gone,Gone 第十二章 空听雨声
冯宪君做主席这些年第一怕了的战队队长就是叶修。几年间这位大侠从队长变成无业游民，然后又变成了另一家战队的队长，还换了名字！更让他无语的是自己权衡利弊还不能让叶队长受到处罚。后来这位队长变成国家队领队，难打交道的程度丝毫不减。冯宪君任命队长的时候跟叶修商议人选：“队员这就算定了，队长你看谁来担任比较合适？”
叶修沉思片刻：“老韩不来，张佳乐不太合适，我约莫他自己也不愿意做队长。论资排辈往下数王杰希吧。”
冯宪君心里的小算盘不差：“再列个备选？”
叶修笑了：“我知道主席的心思，随便揣测一下，错了您就当听笑话。其实喻文州也可以，加上有我在，队长职责减轻一半没那么大压力。论资排辈不说了，论给联盟宣传的长相……”
“行了行了！”冯宪君看着叶修脸上堆出来的笑心里头特别想把他打晕，“还是你来定人选，来B市报道之前你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思。”
“好好，尊重选手个人意见。”叶修立马不笑了，冯宪君松口气。
国家队集结后叶修忙得出尘绝伦，冯主席琢磨着这家里有个说了算的爹似乎真的很管用，早知道叶领队老爷子这么有话语权他应该早请人出来镇场。冯宪君认识叶修多年，谈得上接触较多也就是第十个赛季的事情。他真是没想到这个前些年看起来很不正经的家伙，接了国家队的任务倒无比负责，且负责程度令电竞协会上下官员个个叹服。
小组赛开始后国内媒体对荣耀的报道呈现爆发式增长，冯宪君一天要通过秘书拒绝至少五个专访邀请，就别提国家队新闻官替叶修挡掉的数量了。中国队以小组第一的身份出线后，除了某TV五套体育频道派出的前线报道团，B市、S市、G市的体育频道专项记者，各大门户网站的体育类记者悉数出动。一时间苏黎世中国队入驻酒店的新闻发布会厅日日爆满，人声鼎沸。冯宪君更没想到的是，某TV二套居然也来了个采访团。叶修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个采访申请，冯宪君知道这个先例也的确不能开，便同意了。没成想二套节目组的也不走，拉上了五套体育频道的人再次申请。冯主席这次没辙了，主流媒体体育节目组要求不能得到满足，天知道比赛要出个好歹回国后这风向标会怎么变。这次比赛已经把荣耀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，如果能得到更多正面的宣传，会有多少选手从“打游戏等于不务正业”的认知误区里被解放。冯宪君知道他要选一个合适的机会跟叶修提要求，所以国家队亲友团抵达当日的下午他什么都没有说。
一顿晚饭结束，国家队成员要与亲朋好友告别。叶修带着众选手站在送亲友回另一家酒店的大巴车前依次送行，几个妈妈上车的时候很激动，叮咛的话语也分外多。冯主席看几个母亲似乎都有点不舍，正要上前说什么，叶领队及时地张口了：“阿姨们别担心。有领导照顾，有我在，他们在这里都会很好的。”
唐昊母亲似是很有风度的大家出身，看得出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。她恰到好处地握了握叶修的手：“小叶，我们不是担心大家的饮食起居。阿昊这些年都漂泊在外打比赛，我们也习惯了。大家都知道要支持孩子的事业。我们这些家里人担心的是你们比赛压力太大，不要自己先把自己吓倒了。”
一语道破全员的心思，叶修这时候要说自己一点不感动就太假模假样了。“阿姨，有我在，你放心。等夺冠之后，阿昊回国我就让他回家看您。”言下之意，压力再大，他一个人全揽了。唐昊在一旁脸色变了几变，知道叶修在安慰自己母亲，轻轻叫了声“妈”催她上车。
叶秋最后一个上车的，临走前想抱一抱自己的双胞胎哥哥。叶修看了看他，似乎猜到心意，摆摆手让他直接走：“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，回去跟老头说让他放心。”
大巴车离去，国家队成员坐上另一辆车回酒店。回程路上开始比较寂静，后来半数选手都招猫逗狗似的喊唐昊一声“阿昊”，搞得他险些火大到把带头喊这个小名的方锐给扔下车。
抵达酒店后，叶修看着众人进了大堂去乘电梯，余光扫到冯主席正跟喻文州耳语什么。
“您这是有话要跟我说吧？”
冯宪君心里直打鼓，看了看身边的喻文州，心说幸好自己先见之明把再懂事不过的队长给拎来了，他们那位领队大人也颇通人情事故居然看得出自己有话要说。“三十分钟采访那个事情，体育频道的人又来找我了。如果只是二台的，你回绝了，我也顺水就推了。但是现在这个情形……叶修，不是我不讲道理。在国内跟他们唱反调的运动员或者项目，有多少被喷得体无完肤你应该知道吧？就算不知道也应该听闻过吧？”
叶修不吭声。
“我不想给你制造压力，也不是故意让你不痛快。你让文州说说看，咱们躲得了这一次之后呢？回国之后也躲着吗？”
喻文州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冯主席给他使眼色不让他走，看了看叶修又看看主席，只能先当个哑巴。
叶修在大堂里找了个沙发坐下：“主席坐，文州也坐。”
联盟主席的小秘书和小梁都感受到了这边的低气压，两个人装着聊天躲得远远的。
冯宪君见叶修脸色稍微缓和，觉得今天在家属之后提这事实在是步妙棋。
“我不为难您了。”
冯宪君松了一口气，听叶修继续说。
“您也别为难我，这还有三天就是八进四的比赛，我得盯着。”
“我知道，你就别去了。”
“喻文州、王杰希、肖时钦和张新杰要陪我开会，剩下的人都可以。那边要几个人上采访啊？”
“这是全国现场直播，要三个选手参加。八进四的比赛之后也要有这个环节。”
叶修沉吟片刻：“就少天、小周和云秀吧。”
“行行行。”冯宪君满口答应下来，觉得自己也真是不容易。
“如果八进四之后还需要这个采访的人选，就安排张佳乐、唐昊和沐橙。后面的再看吧，反正我会给您派人的。不过您让咱们新闻官去沟通好，大致会聊什么问题先给过来。文州说呢，还有什么要补充的？”
“我觉得这几个人都挺好的，领队你记得给少天他们交个底，别跟新闻发布会似的太热闹。常跑联赛的记者咱们这么多年也都混个脸熟，不会太为难彼此。可二台的人是第一次打交道……”喻文州不点破，在座另外两个也都心知肚明他在担心什么。
冯宪君点头：“我记得有一年冬奥会，一个小姑娘夺冠从领奖台下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感谢父母，后来被批了多久？亏了荣耀都是赛后开新发，不搞现场采访这一出。”
喻文州干笑了几下：“现在没有，不代表以后一直没有。”
叶修站了起来：“主席今天也辛苦，谢谢您陪亲属团过来看我们。”
“哪儿的话，叶修跟我见外。”
“那不客套了，您也早休息吧。”
冯宪君看着喻文州和叶修一起离开，恍惚间真的有点累了。
次日，新闻官仔细看了一遍摄制组提上来的节目企划案，告诉叶修没有什么特别刁钻的问题，国家队领队终于点头答应这个采访。
采访时间定在下午三点，周泽楷、楚云秀和黄少天进入酒店某个会议厅临时搭的一个摄制棚。晚上六点众人齐聚吃晚餐，五套节目的一个编导跟国家队队员关系不错，顺手带了录制好的光盘送叶修作顺水人情。叶领队喊小梁把随身带的笔记本拿出来，餐厅里就看起了节目。由于是现场直播，国内荣耀粉丝早就准时看过。方锐掏出手机看微博和论坛上的评论：“轮回的粉丝都很激动啊哈哈。”
张佳乐一边喝奶油蘑菇汤一边说：“七个小时时差，直播的时候正好是《体育世界》节目之后的时间段吧？荣耀粉丝大狂欢，主推的又是‘联盟形象代言人’小周，轮回粉丝能不激动吗？”
“现在最热tag前十之一就说这个直播节目呢，还有祝福中国队打进四强。”
唐昊嗓子眼里哼了几声：“哪个中国队？不会是说女排吧。”
坐他身边的肖时钦叹气：“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消极。”
李轩拍了下唐昊额头：“阿昊，专心吃饭，不要乱想。”
这桌上的人爆笑，唐昊气得脸都红了也没用。自从他母亲当着大家面叫了这个昵称，国家队上下调戏他次数多到无法无视。
孙翔等大家笑够了似乎想起外号这种事情应该有自己的参与：“小事情，你对我们几个年轻的有什么意见？”
很明显在座不是所有人都听过这个称呼，黄金一代几名队员都开始转而调戏肖时钦，雷霆队长欲哭无泪。
方锐给周泽楷看手机屏幕：“你们队江波涛同志看了直播后还截现场图圈你了。”
周泽楷看了一眼，拿手机开微博去转发。黄少天忙跳起来问：“有我和云秀吗？”
周泽楷不冷不热看看他：“只截到了我。”
“切，你们家副队长偏心。”
叶修止不住笑，朝手叫黄少天过去：“想截图给你源文件，过来看看你自己。”
楚云秀拉着苏沐橙也凑过去看视频：“其实还不错啊。”
这时候正好播到一段三个人都带笑的场面，主持人问黄少天：“今天似乎小周说了不少话。跟平时的健谈程度比，感觉黄少有点话少啊。”
黄少天眨眨眼睛：“是啊，我们队长和领队让我少说几句。”
众人笑个不停，叶修抬头看黄少天：“我什么时候让你少说几句了？”
“我们进棚之前你不是讲‘说什么话都要心里有数’？哎呦那个脸拉得比白云机场还长。”
叶修笑：“我还给你们脸色看了？”
“没有没有，我哪儿敢这么说领队。夸你严肃认真，严肃认真。”
楚云秀说：“不过少天今天有几句话说得是好，有理有据令人信服。”
黄少天挠挠头：“其实是因为采访时间太短了，前面问你和周泽楷一人两三个问题，等到我这儿没多少时间啦。”
叶修戳了戳楚云秀：“得，听到没有？人家这是嫌弃你们占用了他的采访时间，不够他发挥的啊。”
黄少天气哼哼就走了，留下楚云秀和苏沐橙畅怀地笑。
晚八点，中国队训练室内。
叶修拿着一张计划单宣布模拟团队赛的分组：“文州、少天、孙翔、张佳乐、李轩和张新杰一队，王杰希、周泽楷、方锐、云秀、肖时钦和我一队，两队指挥分别是文州和老王。”
张新杰问他：“你用牧师还是守护天使？”
“守护天使，我们八分之一决赛的对手，治疗就是守护天使。”说罢叶修冲张佳乐笑了笑，“让你怀念一下当年魔术师搭档治疗之神的威力。”
张佳乐当年的亚军就是拜王杰希和方士谦所赐，叶修这句话插刀插得太准，惹得他火蹿眉毛一般刷新登陆对战地图。
一场模拟对战下来，两队最出风头的是张佳乐和周泽楷，由于双方指挥都在尝试上午讨论的战术组合，也算相对了解对方的应对策略，没有太多硬碰硬的场面。模拟赛结束后叶修又重放录像，对每个人的关键性操作点评。说到黄少天的部分，蓝雨剑客又是一通叽里呱啦的反驳和提想法，叶修听得头疼：“文州，你上，我太阳穴嗡嗡叫。”
喻文州尚未开口，王杰希让叶修继续，转头把黄少天给叫去房间一角两个人开小会了。叶修笑笑，也不等他们回来，继续往下说孙翔的部分。等到总结会开完，已经十点。
“成，今天就到这儿，距离比赛还有两天。期待给你们准备半决赛的资料啊。”
众人会后散去，叶修和小梁留下等酒店工作人员过来查了一遍电脑才离开。领队大人回了房间洗澡上床一气呵成，可最近实在操劳过度，难得今天早睡一次却华丽丽地失眠。叶修开始在大床上翻来覆去烙饼玩，数了七百八十个君莫笑也没有入睡。实在有些不舒服，最后打算去走廊里兜一圈再说，结果开门撞见黄少天戴着大耳机正溜达呢。
“你怎么还不睡？”
“你怎么还不睡？”
两人都笑了。叶修伸手跟他要耳机：“我失眠，你这玩意借我听听呗。”
黄少天把耳机给他：“没有音乐。”
“哦？那你录制了什么奇怪的音频？莫非还赶时髦放什么风声雨声读书声？”叶修扣上耳机就发现了完全不是这么回事，MP3里空空如也。
“我戴这个就是在发呆的，谁说非得听什么。”
叶修摘下耳机有点意外：“那你这是失眠？我可是真失眠。”
“不是，我这样算放松。”
叶修点点头：“与众不同。”
黄少天知道他最近劳心劳力依旧，失眠似乎不是什么意料外的事情。“失眠还跑出来？烟瘾犯了？不对，你有阳台啊。”
“我很久没有失眠了，有点不知道怎么缓和。”叶修对黄少天倒很坦白。“还记得十年前失眠症发作过，那时候要在床上翻五百次身才能睡着。”
“后来呢？怎么好的？”
叶修一愣，想了很久才开口：“有个朋友给我唱催眠曲，唱了几次我就睡了。说来奇怪得很，他这人唱歌也算不上好听，应该称得上难听。可我居然听不了几遍就能睡过去。后来还有个朋友给我热牛奶喝，喝光一杯他就在床边瞪我，我心里头怕极了，生怕这人在床边瞪我一个晚上，这样想着就睡过去了。”叶修边说边用手摸了摸胸口，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面。
黄少天想了想，拉着身边人就回他的房间去，打电话叫客房服务送一杯热牛奶。叶修有些吃惊：“这几句洋文说得还像回事呢，你这不是会说几句嘛，刚来那天还跑我这里找吃的。”
黄少天似乎被揭穿了什么，扬起眉毛故作镇定：“能叫客房服务就不能来找你吗？”
叶修忙说：“可以，可以。您随意找，听候差使，承蒙信赖，责无旁贷。”
黄少天琢磨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们俩谁比谁的嘴更欠一些。热牛奶很快送到，等服务生离开，叶修咕嘟咕嘟灌了一杯下去，黄少天催人上床睡觉：“我等你睡着了再走。”
叶修从善如流，换好睡衣爬上床，见某人可怜巴巴地坐在沙发上，拍了拍大床：“上来吧，英雄。”
黄少天平素跟他人前人后闹惯了，这会儿倒犹豫起来。
叶修猜到什么，便笑：“我都快跟失眠打一架了，别多想，绝对没有打算对你使用美人计。”
黄少天一屁股坐上床，靠着床头，让叶修凑过来：“你可以枕着我的大腿睡。”
“消受不起，我靠着你就可以了。”叶修闭上双眼，“想哄我睡觉？”
“特许国家队领队大人点播催眠曲摇篮曲。”
“哎哟，你随便哼哼一个吧，贝多芬啊肖邦什么的都可以。”
黄少天的脸色发绿：“贝多芬？”
“我练过钢琴。”
“你还跳过芭蕾吧？”
“这个真没有。”
黄少天摇头晃脑，这位荣耀教科书藏着的趣事太多。“这也是被你爹逼的？”
“这种充情调的事情，必须是叶夫人搞出来的。”
“你妈跟你爸给你们兄弟俩灌输这么多东西，三天两头就得干一架吧？”
“那简直就是世界大战。”叶修似乎还在脑海里回放了当年场景，“不过，钢琴只有我一个人要学，叶秋不用弹的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叶夫人说我的手好看，天生就是弹琴的料。”
黄少天拉着叶修的手认真打量起来：“是不错，你这人脸皮很厚很糙，手倒是完全相反……”
叶修眯缝着双眼看他：“你在吃什么豆腐呢？摸得再用力点就跟骚扰差不多了。”
“这酒店里中外美人多得是，我真的瞎了才来吃你豆腐。”
叶修重新闭上双眼：“来吧，唱个小调，把骚扰进行到底。古时候跟人表白啊传情啊什么的，都是唱情歌的。”
黄少天歌喉很好，随口一哼倒真的唱起稀稀落落的歌，像是串了线的水珠，错落有致地敲打房间里的空气。那调子信手拈来一般令人莫名心怀安慰，似是真的来自古时候飞歌回顾问情郎的韵律。叶修听着听着就忘了是身在异国他乡，也忘了去问黄少天掺杂了这样情谊的调子是不是有因有果。他们靠在一起，像是不需要交谈也很默契，谁都不再多问或者多触碰关于滚烫情愫的事情。
一曲终了，叶修大力夸赞道：“真棒，简直身怀绝技啊，黄少天同志。”
“困了没？”
“还真有点。”
黄少天摸了摸叶修的额头，像是在确认他此刻是真的要入睡似的。他们握着彼此的手。
叶修想起了别的问题：“你戴着耳机什么都不听也能放松？”
“是啊，就脑补耳机里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。”
“什么声音？”
黄少天把耳机拿来扣到叶修头上：“G市下雨的声音，哗啦啦；青蛙在雨林里叫的声音，呱呱呱呱；雪水跟高山告别，迸发入河流咆哮着的声音……”
黄少天这样说着，过了没一会儿他发现叶修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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